北朝帝业 !
李泰在听完崔谦所讲述荆州之势力变迁后,最大的感触是西魏对于这一汉沔重镇实在是不够重视。
当然,也是因为如今的荆州本就不是一个完整的形态,襄阳这一重镇既不在手,对于整个南阳盆地都不能进行有效的控制,更不要说针对更大地区的战略辐射,多多少少是有一点鸡肋的意味。
大统初年两魏围绕此间竞争激烈,那主要还是因为两国长期稳定的对峙局势还未形成,面对能够开拓疆土的机会那自然是寸土必争。
可是等到彼此间的对峙态势逐渐稳定下来,荆州这种没有太大战略价值的鸡肋之地便不值得再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去竞争。所以大统五年河桥之战后侯景尝试无果,自此后便不再针对此地进行争夺。
长孙俭坐镇荆州这几年,荆州的治理和防守主要还是仰仗当地豪族。其人初镇荆州时,因其下属一县令泉璨犯法,长孙俭非但不加惩戒,甚至还袒露身躯代替泉璨谢罪。其委曲求全至此,可见当地豪强势力不弱,而霸府也的确没有给予太多人和物的支持,全凭其人招引聚结地方势力维持对荆州的管制。
大概也是因为有鉴于如此情况,所以王思政在面对其他选择的时候,才干脆放弃荆州,直接带领人马前往河南来一波换家。而他所带走的人马,基本上也是这些年荆州官府能够掌握的所有武装力量了。
所以如今的荆州理论上而言还是有其战略价值的,无论是南去襄阳乃至江陵等南朝重镇,还是深入河南腹心之地,荆州都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前进基地。
可是实际上,西魏国力就这个逼样,荆州只是一块远在秦岭崤山以外的飞地,除了阻拦敌对势力循武关进入关中之外没有任何价值,毕竟这两个方向上哪个目标他也干不动,不说战场上的胜负,单单从武关到荆州的漫长补给线就熬不住。
历史上再过几年,杨忠南下攻略汉沔之间的郡县,都还得靠当地老乡们热心的提供粮草救济,这战争才能继续下去。
了解到这些后,李泰一时间也有些怀疑,他选择当下便前往荆州到底对不对?
须知南梁真正大乱起来还是得到侯景继续南下、进入建康城兵围台城时,即便是时局走向已经受他影响颇深,历史上的时间节点已经不足参考。
但没有外力加持的情况下,萧菩萨再活几年是没有什么问题的。这老家伙不死或没有其他大的变故发生,指望南梁爆发内乱也不现实。
他今贸贸然赶往荆州,后路国中又不能给予有效的支援,别一个不巧搞得跟王思政一样坐困愁城、进退失据。
不过在仔细思索一番后,他还是决定继续这一计划。无论接下来形势如何发展,可以确定的是机会和权力绝不会凭空从天上掉下来,只有自己努力去争取才能获得更大的操作空间。
如果南梁一时间不乱,他就安安心心在荆州发展几年。真就掐着点赶过去的话,凭他的气性脾气想也难跟那些豪强势力和气相处,没有一个稳定的基础,也就难作更大的图谋。
荆州在外虽是一块飞地,但换个角度来说也算是获得一个相对更加独立的处境,让他可以更多的按照自己的心意去进行一些常识和改变。
想到这里,李泰便又请崔谦代为执笔,为他拟写一份立足荆襄进行经略的计划构想。
他倒不是不想自己写,而是崔谦明显比他更加了解荆州局势,由其代笔再加上一些自己颇具前瞻性的观点预判,自然就更加具有说服力了。
李泰虽然颇趁宇文泰之意,但显然也是达不到予求予取的程度。如此一个方镇职位的任命,宇文泰必然也是有着自己的一番考量,不可能李泰开口就答应。
荆州这个地方,眼下意义虽然不是很重要,但战略前景很广阔。而且因为距离关中核心较远,很容易发展成独立性较强的地方势力。
所以选择何人出镇彼处,对宇文泰而言也是一个难题。之前所使任的泉仲遵,只是借用其商洛土豪自拥部曲的权宜之计,一旦情势有所稳定,当然是要选择更合适的人选。
首先诸如独孤信之类的等夷强臣是不作考虑了,之前宇文泰解除了独孤信在陇右的军政职务,至今都不可谓情势稳定,当然不可能再放任一个类似的存在崛起。
事实上不只是独孤信,就连其他北镇乡党们,宇文泰近年来都越发不想让他们出镇大州要地,以免他们同关西本地势力发生勾连结合。自己走过的路,那当然是得由自己亲手堵上。
乡党故旧不便任用,近年来磨砺成熟的亲徒晚辈们倒是一个比较适合的选择。
原本的历史上,宇文泰不久后便是任命贺兰祥出镇荆州。可是此番河洛之战中,贺兰祥却是自己送了。
虽然还有尉迟迥兄弟可选,但经过宇文护和贺兰祥的大败后,宇文泰必然也得怀疑这些晚辈们是不是真有独当一面的能力,毕竟地盘不禁送、外甥们也不禁送。
故旧亲徒皆不可选,陆通等台府幕僚们倒是一个比较适合的选择。但这些人忠诚度够、行政经验也足,可在军事上的开拓能力却不够亮眼,任用他们或可稳定于当下,但却过于保守,不利于顺时而动的进取。
如此一通历数下来,李泰觉得自己即便不是最合适的人选,那也得是排名前列的。比他更合适的人选未必没有,但是他的条件也已经胜过了大多数人。
想要锁定这个位置,那就既得展示自己的筹谋计划,又得发动群众举荐来表现一下自己的话语权。如此一来,就算宇文泰已有属意之人,也得想想是不是自己更合适。
崔谦虽说对荆州情势有所了解,但也毕竟是十多年前的人事旧闻,须得再作一番了解才好落笔。
李泰对此也并不着急,他若真要前往荆州的话,人员和物资都需要认真的筹备一番。等到出发之后再作调度的话,不只成本更高,也会极不方便。
几人在这里议定事情,正待归席继续宴饮,忽然听到外堂传来孩童吵闹声,待到入堂一瞧,便见崔訦长子崔弘度正同李泰一个小舅子扭打在一起,任是妙音同其他女卷如何喝阻,这两小子只是不肯收手。
李泰见崔訦已经在左右张望寻找竹杖了,忙不迭走上前去一手一个将两小子分开,直接提着各自衣领走出堂外,着员在堂外设起两个草垛包裹着木桩,对那两个兀自不忿对视的小子怒喝道:“你两个各持木刀,将这谷草全都斩断,再来告我因何起衅竟至于言辞不能申理,须得拳脚相斗!”
“我没错,是他……”
独孤信三子独孤穆还待瞪眼争辩,却被李泰抬腿踢出廊外。
“我让你们现在争辩了?在我门内不告主人便先作斗,现在惩戒的是这一桩错,其他稍后再说!”
李泰将一柄木刀抛给这熊小子并喝令道,独孤穆却仍有些不忿,求助的眼神刚要转向自家阿姐,却见李泰又在他身后抬起了脚,忙不迭转身抓起木刀,眼里衔泪的挥刀噼砍起木桩来:“喝、喝!恶姐夫,不听人讲道理,此后再也不来你家!”
旁边崔弘度却早已经自觉的挥起木刀来,只是视线不时向后瞥去,待见李泰望来,便连忙小声道:“为客失礼,表叔怎样惩罚我都承受,但请不要一罪两惩,不要让我阿耶再来杖我……”
李泰听到这话,不由得便想起初登其家门做客时所见表哥崔訦家教严酷的情景,忍不住便笑起来,回答说道:“你耶归家怎样教你,我是管不到。但如果你在这里受罚过重、体力不支,我倒是可以留宿一晚。”
崔弘度听到这话初时不解,旋即便眸光一亮,示威似的瞥了独孤穆一眼,旋即便大声道:“表叔道理分明,让人悦服!不光此日,明日后日我都要来访问听教!”
李泰又瞧了一会儿这各自较劲的两个熊孩子,便留二弟李超于此监督他们受罚,自己才又返回堂中。
崔訦兀自忿忿不已,指着堂外怒声道:“这劣物着实有欠管教,既然这样的凶悍难驯,来日专造一副铁甲着其披挂,昼夜警卫户内,敢有差池重重杖之!”
李泰听到这话不免一汗,真想问问这表哥你究竟是不是跟儿子有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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