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娇 !
即使郁棠有千万种猜测,可此时也不是细思这些事的时候,她们很快到了顾曦住的院子,郁棠这才发现,正房那边半敞着门扇,拿着抹布和抬着水的丫鬟进进出出的,可见沈太太确实是已经走了。
几个人突然间就静默下来。
来迎客的荷香脸色也有瞬间的窘然,忙低声解释道:“我们家小姐原本也是想和沈太太一起下山的,可一来是突然生了病,二来是沈先生亲自来接的沈太太,我们家小姐怕沈先生脸上无光,不好凑上前去,只好让我去送了送沈太太。”说完,她长长地叹了口气,面露担忧地又道,“也不知道以后怎么办?是像从前那样和沈太太常来常往呢?还是从此以后疏远一点?我们家小姐倒不是觉得嫌弃,而是怕沈太太看到了我们家小姐不自在。”
这还不是嫌弃是什么?
若是真不嫌弃,说这些做什么?就是躺在床上不能动弹了,也能让丫鬟、婆子架着去送沈太太一程——沈太太不自在,不是还有沈先生吗?同伴不丢伴。沈太太陪着顾曦来了临安,就算沈太太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于情于理顾曦都应该送送沈太太。
前世郁棠看顾曦,向来佩服她明理大方,此时看来,却不尽然。
也许是因为前世仰视她的时候多,对着她内疚的时候多,等到她觉得自己能平视顾曦的时候,郁棠已经离开了李家,和顾曦也站到了对立面上。
郁棠有些嫌弃地暗暗撇嘴。
三小姐低垂着眼睑,没有吭声。二小姐和四小姐则笑盈盈地和荷香说着话:“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谁也没有想到平时谨言慎行的沈太太会一时失控,顾姐姐也受了牵累。”又问她:“顾姐姐还好吧?吃了药吗?”
荷香恭逊地回着话。
五小姐却左瞧瞧,右看看,欲言又止。
郁棠就上前牵了她的手,低声道:“怎么了?”
五小姐犹豫了片刻,见几个姐姐都走在了她前面,这才悄声道:“郁姐姐,我听说顾姐姐受了惊吓……可我觉得,她还是应该和沈太太一起走才好……若是我,肯定不好意思这样子了还住在别人家的……”说着,她脸一红,惊觉自己失言般语气急促地道,“我也不是想她不要住在我们家,我就是觉得,她毕竟是和沈太太一起来的,现在沈太太肯定也很伤心,她应该去安慰安慰沈太太才是……”
郁棠听着恨不得把这个小姑娘抱起来亲一口。这小姑娘虽然还说不清楚什么大道理,却因为心底纯善,本能地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
“我知道。”郁棠也悄声地和她说着话,“每个人的性子不同,处理事情的方式方法也不同。我们先管好我们自己才是。”
五小姐眉眼带笑地点了点头,心情开朗地追上四小姐,挽着四小姐一起进了顾曦的屋子。
顾曦估计已经得了信,穿了件半新不旧的葱绿色覆枝牡丹图样的褙子,乌黑的长发很随意地挽了个髻,没有戴首饰,只在额间绑了个白色的额帕,面容憔悴,笑容苦涩,出了内室招呼她们:“你们来了?怎么也不派了丫鬟婆子先过来说一声,我这边也好早些准备茶水点心。荷香,你去把我从家里带来的信阳毛尖沏一壶过来,让郁小姐和几位妹妹也尝尝好喝不好喝?”
荷香笑着应声而去。
二小姐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前去扶了顾曦,嘴里抱怨道:“姐姐既然身子骨不舒服,就别下床招待我们了。我和郁姐姐、三位妹妹过来,原是想着你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怕你病中寂寞,胡思乱想,陪你说说话,解解闷的。没想到反会劳累你要花精神招待我们。早知如此,我们就应该直接去郁姐姐那里,让你好生歇着的。”
顾曦听着就笑着看了郁棠一眼,道:“我不累。你们不来我也是躺着。正如你所说,还会胡思乱想。你们来了,我这里热热闹闹的,让我知道几位妹妹都没有嫌弃我,我心里好受多了。”
“我们怎么会嫌弃姐姐!”四小姐立刻机敏地道,“我们都心疼姐姐还来不及呢?沈太太是沈太太,顾姐姐是顾姐姐,我们都不是那种不明是非的人,顾姐姐你就尽管放心好了。好好休养身体最要紧。”
顾曦连连点头,很感动的样子。
郁棠别过脸去,不想看顾曦在那里惺惺作态。
顾曦性子要强,她要是真觉得有歉意,反而不会去口头道歉,只会私下里想办法帮你。她若是觉得自己做得对,道歉、赔礼的话可以不要钱似的你想听多少她就会说多少。
此时的顾曦,显然并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错的。
荷香端了茶点进来。
众人喝了茶,略吃了一块或是两块点心,就开始叽叽喳喳地说话了。
顾曦这才知道,她们之所以这个时候才来,是因为郁棠也病了。
二小姐还很直白地道:“要不是郁姐姐提醒,我差点就一整天都准备在你这里盘桓了。”
“是吗?”顾曦说着,似笑非笑地瞥了郁棠一眼,话中有话地道,“没想到我病了之后,郁小姐也病了。”
郁棠想让她一拳打在棉花上,只当没听出来,不仅没生气,还笑眯眯地望着顾曦道:“是啊!我也没有想到。”
顾曦听着,只当郁棠在讥讽她装病,一时没能绷住,脸色唰地沉了下去。
五小姐和四小姐都非常意外,愣愣地望着顾曦,手足无措。
二小姐则皱了皱眉,正想说话,却被一直不吭不响的三小姐抢在了前面:“当时豆大的汗珠从郁姐姐额头上流下来,把我们都吓坏了,伯祖母吩咐给郁姐姐请了大夫,还亲自看了大夫的药方才让大夫去抓的药,也不知道现在郁姐姐好了没有?”
她叹着气,好像很担心的样子。
顾曦和郁棠都暗中惊讶,沉稳的三小姐平日里轻易不怎么说话,一说话就棉里藏针,也不知道她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但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顾曦这话都接不下去了。好在还有郁棠,她笑道:“当时也就是那一会儿有些不舒服,过去了就好了。大夫不也说了没事了吗?”
三小姐就笑了笑,没再说话。
但屋里的气氛也变得有些凝滞。
郁棠就朝二小姐望去。
是她要过来的,她要是没有什么事了,郁棠准备告辞。
她不想看顾曦在这里装病。
二小姐估计也有点不好意思了,对顾曦说了几句关心的话,就起身要告辞。
郁棠巴不得,不管顾曦怎么挽留,郁棠也没有多留。
裴府的几位小姐在郁棠那里用过了午膳,二小姐也许是向来和郁棠没有什么话说,也许是在顾曦那里发生的事让她心里不痛快,她很快就借口要午休走了,下午就三小姐、四小姐和五小姐留在她这里做绢花玩。
郁棠就问裴家的三位小姐:“老安人为什么要去苦庵寺?苦庵寺里什么都没有,老安人去那里做什么?“
四小姐听着惊呼:“郁姐姐,等闲人家根本不知道苦庵寺,你怎么知道苦庵寺的?你还知道苦庵寺没有什么好玩的?难道你去过苦庵寺?”
难道苦庵寺去不得吗?
郁棠没这印象。
但她也是几年之后的印象了。
难道这个时候的苦庵寺还不接受别人的香火?
郁棠有点拿不准了。她只好道:“我只是听说过,并没有去过。可我想,若是这苦庵寺那么灵,怎么在临安城一点名气也没有,可见这寺庙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还不如去昭明寺。至少昭明寺我们可以爬爬山啊!“
三小姐就在旁边笑,轻声细语地向郁棠解释:“苦庵寺当然没有名气啊!那是我们家的家庙,不接受外人香火的。伯祖母和祖母过去,也是因为快过年了,伯祖母和我祖母要去那边给苦庵寺捐香火钱了。”
啊!
郁棠睁大了眼睛。
不对,既然是裴家的家庙,她大伯母的表姐怎么会在苦庵寺里?而且寺里还有那么多无家可归之人?有些妇人都在寺里住了十几年了。当初苦庵寺收留她,不就是因为有大伯母的表姐在那里出家吗?对了,苦庵寺轻易不接受外人,能进去的,都是通过寺里的人引荐的。她当初就是大伯母的表姐引见的啊!
她心里乱糟糟的,好像有什么事发生了她又抓不住,半晌才理清了一点头绪问三小姐:“我认识的那个人,是丈夫去世,又没有子嗣,被娘家的人强迫着嫁人,所以才跑到寺里躲起来的……”
“你是说寺里都不是什么好人是吗?”三小姐不高兴地道,“谣言止于智者。这是说我们要多读书,多动脑子,听到别人说什么才能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苦庵寺是收留了很多无家可归的女居士,可她们都是可怜人,是好人。我们是读过书的人,不能因为别人的遭遇不好落魄了,就轻怠别人!”
郁棠苦笑。
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一个比自己小很多的小姑娘说教。
她忙道:“我没有看不起她们的意思。我是觉得苦庵寺既然是你们家的家庙,怎么会又收留了像我大伯母表姐这样的人?她们要是不愿意皈依佛门怎么办?并不是人人都能下决心遵守三皈五戒的。”
她大伯母的表姐是在苦庵寺里住了快十年之后才决定皈依佛门的。
三小姐歪着头望着郁棠,道:“她们不愿意皈依佛门就不皈依呗!反正佛门居士也有很多事可以做,我们家收留那些妇人也不过是想着做点好事,帮些需要帮助的妇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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