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 !
徐颖带了七个人来南昌,分别是:宣教官李蔚生,奴儿军什长刘惠,奴儿军伍长萧志忠,总兵署文书邓演,武兴镇客栈掌柜黄大亮,武兴镇客栈大厨黄贵,武兴镇客栈帮厨黄富。
南昌城里,寻找住处倒是还有,只不过房租特别贵。
找店面就难了,好的地段根本没有空缺。
徐颖折腾了半个月,把南昌城内外都跑遍,终于在进贤门外租了一栋民居。
进贤门又称抚州门,位于南昌城的正南面,城外遍布菜地和坟地。卖菜的从这里进城,发丧的从这里出城,因此有“挑桶卖菜抚州门”、“哭哭啼啼进贤门”之说。
在进贤门外租房子住,一是房租很便宜,二是买菜很方便,三是事情败露容易逃跑。
再往西走是惠民门,即南昌城的西南边,那里有普贤寺和粮仓。烧香拜佛的特别多,运粮的也特别多,还有许多菜贩子也过来卖菜。
再往西则是广润门,即南昌城的正西偏南,已经靠近江边码头。商铺云集,热闹非凡,此地才是开店的首选!
徐颖带人打听好几天,繁华地段的店面奇贵,而且没人愿意转租或转让。
没办法,只能在惠民门和广润门之间,不太热闹的街巷租了个店面。店面也不大,除了后厨之外,只能摆几张桌子。
还得给这里的坊长送礼,然后去官府报备,门摊税肯定要交的。
开张第一天,正经客人没有,倒是来了几个打行混混。
“客官快请进,要吃些什么?”什长刘惠扮演店伙计,他以前本就是客栈伙计。
几个混混进店,先把棍棒拍桌上:“你们在这里开食铺,去拜会过萧四爷没有?”
徐颖连忙过来,拱手说:“还没来得及拜见。”
“不用去了,我们来也一样,”混混头子拍桌子道,“你这店面也不大,一个月交半钱银子,保证没人敢来这里闹事。”
徐颖立即奉上铜钱:“自是要守规矩的。半钱银子给足,剩下的几文钱,请各位哥哥吃茶。”
混混们非常高兴,虽然除了保护费之外,他们每人也就能分十多文钱,但徐颖如此有眼力劲还是很难得。
混混头子又问:“你这里卖些什么?”
“今日开张,准备不足,”徐颖喊道,“黄贵,来六碗油辣子面!”
这两个厨子,都是赵瀚亲自培训过的,传授了十多道招牌菜。
“嘶,好辣!”
“辣得好痛快。”
“这面真是绝了。”
“……”
六个混混一边喊辣,一边又叫爽,江西人果然有吃辣的基因。
徐颖趁机套话:“小弟初来乍到,不知本地规矩。附近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有哪些需要小心伺候?”
混混头子笑道:“这头号人物,自是咱们萧四爷,城西到城南的牛马(混混)都归他管。普贤寺外的周老爷,也算一号人物,他女儿是都司老爷的第六房小妾。还有广源门的刘老爷……”
一番打听之下,套出不少消息,但都是城外的市井情况。
吃完一碗面,混混们闹着没吃饱,徐颖连忙让伙计续面。这些家伙饱腹之后,也不愿给钱,只笑道:“掌柜的,你这里的面好吃,兄弟下回还来,今天就先挂账。”
挂个鬼账,明摆着不给钱。
徐颖笑道:“好说,好说,各位哥哥慢走。”
转眼开店半个月,食客渐渐多起来,而且好些回头客,六张桌子能坐满四张。
与此同时,徐颖自己经常进城,在府学和县学各种溜达。对外宣称自己叫黄颖,是庐陵县的秀才,父母兄弟都被反贼杀了,他只带着几个家奴逃出,辗转来到南昌讨生活。
徐颖本来就颇有才华,一来二去,竟交到几个朋友。
然后……
“仲聪贤弟,这位是你的同乡萧举人。”一个府学朋友帮忙介绍。
萧谱允抱拳说:“鄙人萧谱允,字信之。”
徐颖连忙回礼:“黄颖,字仲聪。”
萧谱允问道:“在下天启七年中举,不知贤弟哪年进学?”
徐颖回答说:“崇祯四年进学。”
一个举人,一个秀才,也扯不上什么关系。
而且庐陵县的进士数量,仅次于吉水县,举人、秀才更是数不过来,互相之间不认识很正常。
萧谱允说:“贤弟,我在南昌办了个‘还乡会’,会员皆为庐陵、吉水、安福三县的读书人。明日便在普贤寺聚会,你也一起来吧,咱们应该齐心协力剪除赵贼!”
徐颖愈发心虚,硬着头皮答应。
第二天,徐颖来到普贤寺,发现到场者竟有三十多人。其中举人一个,秀才十三个,剩下的都是童生。
徐颖只敢说自己家在天河镇,那里属于费映珙的地盘,位置偏远应该碰不到“同村”。
“天河镇也被赵贼占了?”
一个秀才突然开口,却是黄老爷的儿子黄顺理。这货拱手说:“在下黄顺理,赵贼起事之后,第一个杀的便是我父亲。”
徐颖惊出一身冷汗,叹息应对:“唉,天河镇就在黄家镇旁边,虽地处大山之中,又怎有幸免之理?”
“这赵贼实在可恨,只叹钱粮没有带出,否则我定要募兵杀回去!”另一个秀才捶胸顿足。
萧谱允说道:“介吾兄,因之兄,如今已投奔李巡抚麾下。前几日,我去了一趟都昌县,都昌反贼已时日无多。只待都昌贼灭,李巡抚、王兵备定然南下征讨赵贼!”
“陈御史那边如何反应?”有个秀才问。
萧谱允说道:“巡按老爷已送出奏章,他说要如实禀报贼情。陛下若是知道此间事,知道江西已陷落数县之地,定然让广东、福建之兵来围剿!”
这是肯定的,如果只有赵瀚,或许不会惊动外省。
但南赣、南丰、铅山、龙泉皆反,起义军可谓遍地开花,那就必须借助外省的客兵。
“太好了!”众人欣喜不已。
外省客兵,来到江西肯定烧杀抢掠,但关这些读书人屁事?
他们都属于顽固派,家里的田产和钱粮被抢光了,客兵屠杀百姓再狠也不关他们屁事。
这个“还乡会”太有意思了,半个月聚会一次,各自交流最新消息,简直就是天然的情报站。
众人在普贤寺里吃斋饭,下午吟诗作对,临近傍晚才散去。
徐颖正待离开,黄顺理突然追上来:“仲聪贤弟,我在黄家镇,你在天河镇,咱们的老家挨得很近。如今又都受难来到南昌,如此缘分,今后可要亲近亲近。”
“正该如此。”徐颖顺着对方说。
两人结伴离开寺庙,黄顺理问道:“贤弟也姓黄,咱们该不会同宗吧?”
徐颖回答说:“我家先祖,是从府城迁去的,族谱也没带出来,这个还真说不好。”
“贤弟住哪?”黄顺理又问。
徐颖回答说:“进贤门外,离城门半里路呢。”
黄顺理说道:“那边可偏得很,往南二三里,到处都是坟地的。”
“也没带几个钱,只能住穷地方。”徐颖说道。
“唉,我又何尝不是如此,”黄顺理叹息道,“为兄逃离府城时,本还带了家奴。刚走到码头,小厮就串通妾室私奔了,都是喂不熟的白眼狼。我这些年,只有一个子嗣,还没到南昌也病死了,如今只有夫人不离不弃。”
徐颖安慰道:“兄长节哀。”
黄顺理抹着眼泪说:“实不相瞒,近日都快无米下锅了,手头着实紧得很,不知……不知贤弟……”
徐颖顿时笑道:“这个好说,随我回家取银子便是。”
黄顺理本来就穷,在吉安因为逛窑子钱不够,还曾被老鸨扣下来逼债赎人。如今没了家里接济,身边的小妾、丫鬟、小厮都跑光了,只剩一个正妻还跟着受苦。
这货来到南昌之后,只能到处找人借钱,“还乡会”成员都被借过,现在一个个都躲着他。
眼见黄顺理追着徐颖离开,其他士子都会心一笑,幸灾乐祸又有人要当冤大头。
回到租住的小院,天色已然黑透。
黄顺理满心欢喜的跟进去,迎面撞上已经从店里回来的黄大亮。
“三……三少爷!”黄大亮惊道。
黄顺理却对黄大亮没啥印象,迷糊道:“你是……”
徐颖感觉要露馅,立即打手势,萧志忠从背后一刀劈下,又补两刀将黄顺理砍死。
徐颖吩咐说:“把他身上值钱的东西,全都扒下来,尸体半夜扔去街巷。”
回到房中,徐颖心头怦怦直跳。换了好一阵情绪,才翻出密码本写信,内容为:“巡按上奏,皇帝知情,或联省围剿。都昌义军,时日无多。”
第二日早晨,徐颖出门不远,就看到许多人围着黄顺理的尸体。
甚至有官差来了,正在询问情况。
徐颖猛地扑上去,嚎啕大哭道:“兄长你死得好惨啊,我就不该借银子给你,让你被歹人给盯上了!”
“你跟他认识?”官差问道。
徐颖擦着眼泪说:“好叫差爷知晓,我与兄长,皆为庐陵县秀才,昨日还对了族谱,实乃同宗兄弟。可恶的庐陵赵贼,杀了我与兄长的家人,咱们只能逃到这南昌避难。没成想……没成想,兄长手头拮据,我便借了他五两银子,他出门时还欢喜得很,谁料竟然惨遭不测……呜呜呜呜呜……兄长啊,你死得冤枉啊!”
还乡会的成员,也陆续得到消息,对黄顺理毫无同情。
实在是这货到处借钱,已经搞得人嫌狗弃,死了倒还能清净一些。
徐颖为了彰显自己的仁义,还把黄顺理的妻子接来照顾。
这妇人姓刘,年仅二十一岁,生得美貌端庄。是从邻乡嫁来的,在黄家镇也没住几天,就随丈夫搬去府城过日子。
就连黄大亮等人,也只远远见过两次,倒不怕露馅被认出来。
得知徐颖把黄顺理的遗孀接去照料,一些士子觉得徐颖重情重义,也有些士子暗地里讥讽兼羡慕——那小寡妇可美得很呢。
不论如何,徐颖在“还乡会”出名了,各种聚会必然邀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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