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小医娘 !
高明楼很确定,傅培生要是可以选择,宁愿没有他这个见不得光的儿子。
他这个儿子是大企业家光鲜亮丽的背后,阴暗而肮脏的证据。
当他第一次听同学用不屑和憎恶说“情丨妇”这个词的时候,疯了般在球场上奔跑,无法发泄出内心的情绪……
同学说的不是他,可他却像在被人一刀刀凌迟。
他的母亲是令人不齿的情妇,尽管对他那么温柔那么爱。
他是最令人痛恨的私生子,尽管他那么努力那么优秀……
人人都羡慕他穿最贵的球鞋,戴最奢侈的手表,可他却羡慕同学的父母一起在校门口张望和接送孩子时的其乐融融。
他放学看不到父母,只有司机,他的亲妈不敢来接他,也从不开家长会,因为害怕曝光了他的身份,被傅九衢找到。
唯一的一次叛逆,是他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将最好的朋友辛夷带回家玩耍,结果把他母亲吓得花容失色,再三警告他,不要再有下次。
他被剥夺了的童年,少年,家庭的温暖。
这一切都源于那个叫傅九衢的人。
他们一个父亲,一样优秀,一样生而为人,傅九衢凭什么就该光芒万丈,而他就该缩着脑袋当乌龟?
“我有什么错……我做错了什么?杀人吗?一个游戏罢了……在虚拟世界里,我为什么不可以杀人?这是游戏赋予我的权利……”
高明楼不停地哽咽,看上去竟有那么几分可怜。
辛夷鼻子也有点发酸,“高越,这早就已经不是游戏了,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有生命、有家人、有血有肉,你心里清楚的,只是执念仇恨欺骗自己罢了……”
“是吗?”高明楼突然扭过脸来双眼通红地看着她,用一种陌生的、无辜的眼神,“我们一起玩过多少游戏?你在游戏里没有杀过人吗?就因为傅九衢,你就觉得这次不一样了。”
辛夷:“……”
她深呼吸一口气,“强盗逻辑!”
高明楼望着她,“是你迷失了自我。”
辛夷看着他灼灼的双眼,那好不容易生出来的同情心登时化成了火气。
“既然如此,那你都把角色玩成这样了,还死赖在这里干什么?赶紧一头撞死,原地回城,满血复活。”
高明楼:……
他就那么看着她,“这才是我认识的辛夷,有点暴脾气,生气便给人脸色。而不是傅九衢面前那个贤良淑德的古代女人。”
辛夷微眯眼,扬起下巴,“所以你就是欠虐对吧?事到如今还垂死挣扎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要比他强。”高明楼笑了一下,大约是牵动到空空如也的胃部,突然难受地皱起眉头,捂住胸口,好半晌才抬起头来,看着对他的痛楚视若无睹的辛夷,流露出沮丧的神色。
“我没有做错什么,我不该受这些痛苦。我要把傅九衢欠我的,都讨回来。”
“你讨到了吗?”辛夷问:“你讨了这么久的债,得到了什么?除了满手的鲜血,你得到了什么?高越,你所做的这些,幼稚、可笑,且没有意义。”
“我幼稚可笑,那他呢?他就不可笑吗?辛夷你公平一点,这里的一切都是他设计的。郁氏母子,郁渡你看到了吗?那就是他用来羞辱我和我妈的证据!男为伎,女为娼,如此歹毒心思,你为什么不说他?”
“策划剧情的人不是他。”辛夷微微一笑,突然扬眉,“就算是他又如何?他做过错事,但已经改了。要不然,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好端端坐在这里冲我吼?”
“……”
有那么一瞬,高明楼想把这个女人丢出去,从此不要再看到她。
辛夷步步紧逼:“你野心勃勃,图的是什么?单单是报复傅九衢那么简单?我信你,你自己大概都不信……”
高明楼冷笑,“你说是图什么?”
辛夷眯眼,“你很清楚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则,很清楚这是空间的跨越,是真实的存在,而不是你嘴上说的虚拟游戏。你不仅要比傅九衢强,你还想做这个世界的主宰者。要不然你告诉我,你研制火器做什么?要那么多金钱做什么?”
“那又如何?”高明楼反讽,“我有这个实力称霸天下,我不该做到这些吗?”
辛夷啧啧两声。
“你可真是太有实力了。”
她环顾一下潮湿阴冷的石牢。
“快看,这就是你打下来的江山。”
这戏谑声像一股残忍无情的风,把高明楼的笃定刮得一干二净,他攥着牢门,恶狠狠地瞪着辛夷。
“如果不是你,我已经做到了!都是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辛夷懒得理他,等他发够了疯,这才整理一下斗篷,慢条斯理地笑。
“你搞出这么大的排场,制造黑火药,研发火器,再用数以万计的金银打通关节,甚至收买葛庸、杨怀敏之流。这可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你的钱,从哪里来的?”
高明楼喉头发出沙哑的笑声。
“我自有我的办法。”
辛夷摇头,“从大理到汴京,再从汴京潜逃扬州,从时间上来说,不够用……”
高明楼冷哼,“你府里的大小事情,未必会亲自动手?”
“你在跟我解释吗?”辛夷扬了扬眉梢,突然莞尔,“高越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说过的一句话吗?”
高明楼条件反射地问她,“什么?”
辛夷道:“解释就是掩饰。你在掩饰什么?”
高明楼冷冷看着她,高大的身躯隔着阴暗的牢舍与她对视。
这是他惦念了两世,深藏在心的女子,即使此刻痛恨极了她,高明楼仍然可以清楚地回忆起两人过往时光里的全部快乐,甚至能想起小时候他被母亲关在家里,辛夷鼓励她攀爬院墙,一起溜出去玩耍的情景……
他对她说过那么多的话,她唯独记住了这句废话。
辛夷见他脸色变幻,微微一笑,语气笃定地道:“你背后还有别人在支持。那个人是谁?”
高明楼冷笑,挪动一下僵硬的身子。
地上的影子也在移动,高明楼顿了顿,他突然很想让它再挪前一点,挪得离辛夷再近一点。然而那牢门就像一道割裂彼此的深渊,让他的影子定格在圆木栅栏上,再无法前进半分。
他幽幽地问:“如果我死了,你会开心吗?”
“会啊。”辛夷轻飘飘地说:“死亡不是你的终点,离开这里,你会活得更好。你不思念你的家人,你的父母吗?”
高明楼突然厌恶地吼她,“不关你的事!”
辛夷:“我没说关我的事,是你问我。”
她若无其事地笑,甚至毫不在意地眨了个眼,那模样像刺刀一般戳过来,让高明楼胸膛疼痛得几近崩溃。
“我妈她病了,病得很重,快要死了,但傅培生不愿意多看她一眼。”
辛夷又一次发现这个男人很可怜。
起初,他确实没有做错什么。
这样的人生,并不是他的选择。
“现在还来得及,高越。”辛夷声音软了很多,“交代清楚你的罪行,干干净净的,重新做人。你是你,你母亲是你母亲……”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又道:“你看郁渡,没有作恶,没有像他母亲一样做坏事,在汴京在扬州,他都是人人称赞的翩翩公子……”
高明楼冷冷盯住他,“既然他什么都没有做,你的广陵郡王为什么要把他关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不肯让他出狱?说到底,傅九衢就是恨他,这个异母兄弟,夺去了他母亲的宠爱,害了他父亲的性命他就是因为恨而公报私仇!你说,他跟我,又有什么不一样?”
周遭一片寂静。
辛夷的目光怜悯地看着这个蓬头垢面的男人。
“郁渡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在牢里老老实实呆着,用你来抱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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